假如某个平行世界里迪克和杰森有一段美好的过去
新年快乐！没有画，于是用腿肉意思意思（。）一个意义不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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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质问
杰森总会想，迪克一定是个爱情上的白痴。
就算他身边有再多的美人环绕，就算他拥有再怎么魅力四射的容貌和讨人喜爱的性格，这些几乎是别人嫉妒都难以得来的条件在他手里总会被白白浪费。就像被打得稀烂的好牌，迪克虽然借助这些上天赐予的美好交过不少的女朋友，但到最后它们总是在迪克和那些漂亮独立的女孩子分手时或分手之后才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迪克的眼睛时常保持着温和的碧蓝，你能从里面看见海浪和波涛，任由着这些情感把你晃荡在与他相处的甜蜜和愉快里，然后随着时间推移再慢慢被迪克在感情方面的不善经营送回了理智的沙滩。可他向你道歉的样子是多么真挚啊，你甚至不能对他发什么脾气，因为他确确实实和你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殊不知这也是他的魅力的一种。
于是杰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迪克把它们浪费在“分手后依然和前女友保持良好关系”上。他知道迪克不是故意要如此，但看着他一个又一个地换着女朋友实在频繁得让人难以接受。顺带一提，他现在才14岁，破碎的家庭让他领教了何谓婚姻，街头混乱的男女关系让他直接地，简明易懂地，明白了所谓恋爱的三部曲：见面，上床和激吻，以及哭哭啼啼的分手。
杰森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恋爱理论，他身边甚至也没有谁真正拥有这方面的经验。唯一比较接近的，比如他的监护人布鲁斯，天天穿得黑乎乎还压低着嗓子半夜跑出去吓人的人有可能恋爱吗？恋爱的对象难道会是那个偶尔来采访他的大个子报社记者？或者是精神病的疯子？
这些疯狂的想象他早就在他的脑海里上演了不止数次，直到某天，杰森才真正找到了一个他认为拥有恋爱经验的人——20岁的迪克。下定决心的杰森开始了他的暗中观察，比如迪克一般和他的女朋友去哪，做什么，这段感情的持续时间，最后再对比是否符合他的恋爱理论。
结果是奇怪的，不合逻辑的，甚至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短。伴随着迪克一段段恋情的开始和结束，旁观者杰森越发怀疑迪克到底有没有恋爱过，还是真的如迪克所说那些都是他亲密的伙伴。杰森非常确定迪克完成了恋爱推论里的大部分步骤，因为他曾在夜晚外出时看见迪克对着通讯器里的女声低声细语，只是它们结束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杰森无法想象。在一般人的世界里，完成了见面，上床和激吻之后大概还得花上至少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会走向分手，有的甚至得几年。这些本不应该出现的终局总是杀得杰森一个措手不及，迪克即便是分手后也坦然微笑的模样又让他混乱不已，说难听点，迪克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感情一般。
杰森必须得问问迪克，就算看起来很多管闲事，或者迪克对他尤其的敷衍。
“不，杰森。”又来了，迪克又挂着那种好一如往常的笑容。但稍等片刻，你能发现面对杰森时的迪克还是会有种稚气和得意。毕竟他在成年人的方面还是新手，所以杰森经常会觉得莫名不爽。他压下气息，装作安静地等待迪克的下一句。
“我和芭布斯真的是好朋友，真的……呃，虽然我们，曾经也有过比好朋友还要更亲密的关系，但在那结束之后我们还是有经常联系。”
迪克刻意拘谨的用词让杰森更加不爽了。拜托，他又不是小孩子，迪克明明知道他是那种喝口热牛奶烫到会骂出哪个不堪入耳的单词的人了，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来自街头，可他硬是要在杰森的面前说着刻意过头的规范用语。这么做无非是要把杰森过于野性的灵魂塞回到一个固定年龄的框条里，让他只会觉得浑身受缚。
“承认她是女朋友很难吗？”
“是前女友。”迪克赶紧更正。杰森毫不在乎地努了努嘴，棒棒糖的杆歪到了一边。一支香烟的临时替代品。
“既然承认了，那你有和她上过床吗？”
“……老天，你想了解的东西真多。”年长的男子哭笑不得地用一只手捂着脸，“我一开始答应解惑可不包含私生活吐露……而且你到底想干什么？”
杰森是不会告诉迪克自己的推论计划的：“对你无害。”他往身后的沙发靠背贴近了一点，两只手环着胸，为了不显得气势单薄而抬着脸用鼻孔看人的样子让迪克有点想发笑，可是对方的眼里又不乏一点的认真。
“……有。”迪克只好干巴巴地承认。“你不会还要问我细节吧。”
杰森闭着眼举起手摆了摆，颇为老练地表示出自己对此不感兴趣。没等迪克感激不尽地喘口气，又一个问题来了。
“那科莉呢？”
“放过我！”迪克直接给自己的小弟投降了，“而且你也不可能有机会，今天我们的'真情采访'就到这里。”
他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饮尽，穿好拖鞋，然后朝杰森炫耀地晃晃那个空荡荡的易拉罐。嘿！杰森心想，那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这是他好不容易搞来的啤酒，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要和迪克在半夜的客厅里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结果硬是被夺了去，还强行换成了非常健康的热牛奶，这个举动气得他牙痒痒。
“你明天还要上学呢。”男子站直了身子，对杰森眨了个眼，硬是让他泛起一阵恶寒，“早点睡吧，不然长不高。”
杰森目送着迪克徐徐走出了客厅，顺手还关上了灯。远远望去，只剩下通向房间的走廊是暗黄色的了。
切，仗着自己成年人就能乱喝啤酒。而且不就是个队友吗？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也要和科莉组队给你看。
杰森窝在沙发里，闷闷不乐地从嘴里拿开棒棒糖后愤懑地吞下一口牛奶，结果一下忘了温度便直接烫得骂了出来，喉咙和舌尖好像是有火滚过，烫得他整个人弹起来像个皮球似的在客厅里跳来跳去。
“操！”
“注意语言！”原本寂静下来的的走廊立马传来了迪克远远的警告。


2.矛盾
杰森还是很烦。上一次他和迪克的对话也不算是什么信息也没得到，好歹他亲口确定了迪克的确是有那些“激烈”的生活的，但问题就是在于，明明迪克有那么做，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快地就到了“分手”呢？
唉，他真想直接问问芭芭拉，碰巧今天她又不在，就算在了，杰森很可能得到的也只是零，因为芭芭拉看起来可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恋爱经验和过程随意像光荣战绩一样分享给他人的浅显女性。于是他往手里的作业又一次漫无目的地涂了几个越画越大的圈圈，却不慎一下子用力过猛在纸上留下了压痕，即便是用橡皮擦干净后完了在台灯下依然像是深深的沟渠，无论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咚咚。”
门外恰好响来了两下敲门声。杰森忙得没来得及答应，他也不会答应，因为迪克自然而然会推开门进来——做个不太恰当的的比喻，像你那个拿着水果盘的老妈，拦也拦不住。
“我是不是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迪克是在彻底关上门的那一刻才说这句话的。他像是注意到了杰森正托着脑袋愁眉苦脸地对着眼前的那摊乱糟糟的书本，真是一个眼熟的画面，令人想起了自己在杰森这个年龄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对着书本摆出这个表情。他忍俊不禁地靠在门边，陷入了回忆的同时又尽可能地不去打扰杰森，但他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他以为杰森是像他一样被作业难到写不出才会如此。
他看见杰森带放弃意味地放下手里的橡皮，不太耐烦地用手臂一扫桌上的碎屑，将它们扫到地上。
“对。”杰森转过身子，没好气地问对方，因为他实在是没办法忽略一个靠在自己房间门口对着自己抱着双臂傻笑的人，“你来干什么？”说完之后他又偷偷把视线转向钟的方向瞟了一眼，这个小动作立马被敏锐的迪克捕捉在眼里。
“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迪克因为突如其来地倒打一靶而奇怪地皱眉，环抱着的手也放了下来，佯装出对这段话的不太满意，“虽然我觉得这个时间过来找你有点打扰，可是是你说还有事情问我，我才答应过来。”
被作业忙得昏头昏脑的杰森经迪克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还约了迪克。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想借机继续一下几天前的问题，可是看样子他的时间不太够了。因为距离布鲁斯所说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如果他在那之前完成不了作业，他就没办法晚上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都怪迪克害得他写不完作业！他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因为想他的事情而发呆整整半小时？而且现在他本人还出现在他的房间看他笑话。
杰森不满地瞪视着迪克，罪魁祸首依然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只好举起两只手，贴着房间的墙壁一点点挪到床边。
“小兄弟，我总觉得你有什么奇怪的误会。”迪克缩了缩脖子，两只蓝眼睛眨来眨去，试图得到一点互相宽恕的空间，不过杰森知道这招用来对付小妞的手段放在他身上可是完全没有起色的。
好吧。
一秒。
两秒。
三秒。杰森神使鬼差地转回去了，座椅上的背影有点抵挡不住的灰溜溜。
迪克看着他伏在桌前，对方小小的脑袋里一定在迫不得已地钻研着那些一点也不讨人喜爱的数字。一束柔和的光洒在他有点毛躁的头顶，使得一些头发看起来黑中带点红，就像奇特的魔法，也只有迪克知道其中的缘由。而他也习惯性地装作视而不见。
“你在做作业吗？”
杰森背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又继续奋笔疾书，这让迪克放松了不少。他试探地伸出一只手挥挥，又不停地说话，见杰森没有给出预想中过激的反应后他放开了胆子索性蹦上了一张转椅，脚一蹬就“咕噜噜”滑到了杰森的身旁。
“有没有不懂的？”他把下巴抵在椅背上，问起话来脑袋一仰一仰的，眼睛跟着盯了一会儿那本皱巴巴的代数作业本，然后斜过来对着杰森的侧脸，暗自等着对方的求助。
杰森没有理会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额发倔强地和数字做斗争，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铅笔画过纸张的沙沙声。
“还有三十五分钟。”他听见迪克在贴心地为他报时。杰森感觉自己手里等待完成的作业因此变厚了。
“…………”他不说话，继续完成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再快一点，不，他还需要七分钟来换衣服，也就是说他还剩下……三十五减七……a的平方代入b…………
“还有三十三分钟。”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一次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三十五减七再减去二…………x等于……
“三十一，你要是再不快点，我想蝙蝠车是不会白白等你的。”
“没，人，问，你。”他不耐烦地皱着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飞快地往空格里填上一个刚验算好的数字，“老知更鸟。”
这一次房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杰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知道自己一向都是如此的刻薄，但这次他犯了个他永远不该犯的禁忌。
迪克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的呼吸声不见了，好像被一并卷进了缄默的漩涡。这让杰森的半边身子传来了一股可怕的，未知的凉意。恐惧开始一下一下鞭打他的心跳令其加快，于是他挣扎着抓紧了笔，却久久没能写出一个答案。他真想看看现在的迪克到底在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他，他感到愤怒了吗？还是对自己的鲁莽无礼而失望？不，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之所以能把这句话说得那么的顺其自然，就是因为这个想法一直悄悄地烙印在他的脑海。迪克应该知道的，他早就应该习惯自己的恶意，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接近。他不需要兄长，他也不是迪克的接班人，从来都不是。
脑海里的矛盾逼得他坐如针毡。
“……这道题的答案是九。”
迪克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难题也终于得到了它的答案，尽管它实际上一点也不难。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第二次缓慢的流动，杰森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那片眼中的海湾意外的风平浪静，虽然还残有一点点的浪花。
“我先去换衣服了，布鲁斯会在蝙蝠洞等你。”迪克起身。“所以你还有二十六分钟。”
他走到门边，点点手腕对着杰森做了个看手表的动作，突然扯出了一个拖延计划得逞的笑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可他从来没办法撒谎的背影告诉杰森，他受伤了。


3.对视
因为迪克从来没有了解过杰森在学校的成绩，所以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纸成绩单上列满了多少个来自不同科目的A。
就在杰森被告知了自己只剩下一点点时间后，他终于发挥出了自己的真实潜能，用他有史以来堪比开启了基因锁后的最快速度完成了所有的作业，然后单脚跳着套好了衣服和裤子，抓起面具和披风就冲进蝙蝠洞，嘴里叼着手套。当他站在穿戴整齐的布鲁斯和迪克面前时，脚跟还在精灵靴的外头。
“我准备好了，蝙蝠…………嗷！”他刚急匆匆地把手伸进手套里准备撑开，立马一阵虚脱感伴随着说抽搐的疼痛传来，让他面具下的脸皱成了一团。多半是做题太赶的代价，现在他手掌的筋骨就差没扭成麻花了，让他不禁担忧起他待会儿还有没有力气握住绳索的问题。
“我想我这次就没有必要向你确认你的作业是否完成了。”布鲁斯露出了最后的一丝无奈的表情，然后戴上了面罩，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回到了严肃的位置，现在他就是完美的黑暗骑士了。
“速度很快，不错。”
从刚才就一直站在一旁的迪克来了一句褒奖，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没话找话。杰森扣上腰带的动作停下了。他转过头，迪克也恰好盖上了他的多米诺面具。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终于靠着躲在白色的隔膜后对努力视了一会儿，也无法摸清各自潜藏的情感。
“…………”蝙蝠车的车门被缓缓打开。杰森刚张开的嘴却与之相反地闭上了。他没有理会迪克稍稍抬起来想要拉住他说些什么的手，径直地朝着迪克背后的方向走去，从他的身侧错开的瞬间让他们像是相切的圆与直线。迪克转身，看着衣服着鲜艳的罗宾跟着蝙蝠侠一起跳进了车，一黑一黄两个披风一瞬间在微微散开，让他想起了无比相衬的夜空和流星。
而就像迪克，每颗流星终将还是会迎来坠落的命运。只是他们冉冉升起的方式各自相异，这些都是后话了。


4.牵手
夜翼的摩托车根据蝙蝠侠的指示在某个街角停下。迪克把它熄了火，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用防水布盖好，轻而易举地就顺着墙面的楼梯爬上了屋顶，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抹熟悉的黄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我需要去那边的码头看看，你和罗宾一起负责巡逻街道，我把他留在了你那里。”布鲁斯的声音在杰森转身的那一刻就停止了，他切出了频道，变成了夜翼耳边信号终止的沙沙响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宾便清清嗓子，显得义正严辞。
“蝙蝠侠叫我来的。”杰森刻意重申了一次自己的来由，指间还是有股酸痛感残留着，害得他差点握不稳手里的望远镜。远处的招牌被彩色的霓虹灯层层包裹，冰冷的高楼则是暗夜的浪潮。
迪克沉默着没有说话。一阵凉风刮过杰森的身子，吹得他的斗篷拍打在了自己的腿上，瘙痒感让他在现实和虚幻间恍惚地游走。他知道迪克平时会在夜巡的时候表现出镇定和冷静的一面，可现在的他堪称严肃，而这种严肃更像是一种坚硬的外壳，刻意要将他受损的感情包裹起来。
他知道迪克在回避和他说话。意识到这一点的杰森太害怕了，不是因为害怕被记仇，而是害怕自己真的伤到了迪克。
“……跟我来吧。”
迪克终于从夜景原处模糊的光点里回到现实后开口，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屋顶蓄力一跳。杰森只能跟在他的后面。
今天晚上的哥谭似乎有点冷。他一边跑一边心想，攥紧的手却还是一抽一抽地疼。迪克却只是一昧往前，留下他一人追赶那若即若离的青年背影，跨过数不尽的公寓楼，爬过生锈的梯架和墙砖，经过重复又熟悉的巷口。呼出来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野，隐约中他看见了迪克又越过了一段危险的距离，侧身一翻落地后在另一头看着他。
杰森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没有方向，宛若身处没有尽头的迷宫。他的脚习惯性地登上了楼台的边缘，松懈的注意力让他的整个人像踩在云端般绵软，好像他迈向的是另外的一个世界。那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不甚清晰的，只有永远的黑暗和远方一直漂浮着的一丁点蓝色的微光在引导他，连声音和心跳都被吞噬。
迪克到底在想什么呢？他是否真的在生气，或者他想对自己说什么？还是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过，或者自己多虑了？
他迈开腿，没有助跳。
“罗宾，小心脚下！”
夜翼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等他回过神来，自己正在接近另一座天台还有一段距离的高空。恐惧和重力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躯体，他慌忙地挥动着手脚企图让自己和目标更近一点，可力气不足使得他的一切挣扎都像是白费力气。短短时间不到重力突然伸出它的爪子勾住了他的全身，让他开始像被射中的鸟儿一样失控地直直下坠。他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叫喊还没来得及脱出口，就向着自己的脑袋上方伸出了手，想要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一些什么。
他抓住了一只更为有力的手，或者是那只手抓住了他的。然后下一秒，他的全身终于停止了下坠，在一阵不自然的牵扯下静止在空中，脚下的景色也不再飞速向上。杰森惊讶地顺着手臂的方向吃力地仰起脖子，看见了夜翼探出的半个脑袋，刘海在风里吹得过分凌乱。
“我抓住你了，小翅膀！”在风声里他的声音听着很费劲，短短的一句话却夹杂着太多的顾虑，害怕，和感激。男孩还因为过于震惊而只被呆呆地吊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往上扯。最后反应过来后他干脆也手脚并用地朝上爬着，半个身子刚过天台就一下子因为被迪克奋力一拉而拦腰卡了一下天台，一下扑在对方身上。几秒后两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楼顶的水泥地，黄色的披风盖住他们的腿。
“你还好吗？”迪克估计自己摔得也疼得要命，但还是忍着先关心杰森的状况，讲话的时候还咳嗽了一下。
“……扶我一把。”杰森意识到自己的手正非常糟糕地扒在迪克的前胸时赶紧缩了回去，冷风吹散了他脸上攀升的热度。他和迪克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迪克对他伸出了手想要够到他的脑袋，他的身体却先行后退一步逃开，刚才惊险的一刻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迪克在半空握起拳头把手缩回。“下次不要再走神了，罗宾，这么做很危险。”
“我知道。”杰森低头。
“你应该是太累了。”迪克装作什么也没有一样转过身，一边走开一边重新接通了频道的信号，皱着眉，“让我联系一下B，告诉他你今晚的夜巡暂时取消，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回去，马上。”
“可是迪克！”杰森没有征兆地对着迪克远去的背影大喊。迪克惊讶地转过身，眼里出现了许多揉杂在一起的情感。杰森能看得出来他想要责备自己对于直呼其名的不谨慎，却也看见了面具下的期待。
“你想说什么？”
杰森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感觉迪克也是。通讯器的蓝光跟着又一次熄灭了。
“我……对不起，夜翼，操，我很对不起。”杰森说着说着又垂下了头，“我不应该……那么做，我的意思是，我不应该那么说。”
“你怎么了？”迪克因为突如其来的道歉而睁大眼睛走过去，杰森又一次后退，始终只看向自己的脚尖，并回绝了所有的眼神交流。
“我明白那很伤人，我是故意的，为了让你生气而滚远点。”杰森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不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很抱歉。”
他抬起头瞟了一眼，迪克只是站在那里，确定四下无人后离他更近了，然后轻轻摘下了面具。“看着我的眼睛。”他说，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散发微光，“你是认真的吗？”

杰森有点窘迫地盯着他：“是的。”
“你知道吗，我刚才其实很生气，想把你抓起来揍一顿。”迪克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又开始不合时宜地眨了起来，“但我不想这么做，我不希望在你心中变成什么糟糕的敌人，也我不希望你一辈子因为它而对我越来越憎恨，最重要的是你要和我一起夜巡。”
但杰森有时候更宁愿迪克揍他一顿，而不是像那样只留给他一个难过的背影。那么做就像拷问他仅有的良心，让他倍感煎熬。
“我很意外你会和我道歉，因为这完全不像是你的作风。”迪克用手将头发梳到脑后，“愿意答应我以后不再这么做吗？”
“…………”杰森没有回答，却早已安静了不少。隔了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发出另一声细微的回应：“……嗯。”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迪克突然又把面具盖回了脸上，声调一下子把高了不少，一种神奇的力量突然又在他的身上流淌。他的眼睛眯起，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活力的夜翼，话语里更多了一种出处不明的情感，似乎是快乐。“我们回去吧。”
杰森又一次跟在迪克的身后，一种相同的情感与释然在他心头悄然舒展，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也能明白那份快乐的来源，但他不说。


5.约会
自上一次杰森主动出击道歉之后一切果然也就变得豁然开朗了不少，所有的烦恼也随着那天晚上而一扫而空。杰森依然会对迪克说说刻薄的话，但永远是照顾着迪克感受的。迪克来找杰森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了，而且每次前来（尤其是撞见杰森为了能够夜巡而拼死赶作业时）还会贴心地给他捎点吃的。杰森最喜欢的估计是法式面包片，偶尔还会提出用三色冰淇淋来抹上去这样的奇怪意见。对于杰森各种刁钻的要求迪克还是会想办法满足一下，当然前提是杰森不能嘲笑他对于麦片的喜爱，别的都没差。来来往往又见了几次后，迪克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邀请杰森放学去他的公寓来场久违的电影之夜，免费供应各种口味的麦片。
“难道这里就没有书吗。”杰森一边甩下书包，踢开脚下的一件衣服，往后一倒后像个黑帮老大似的审视着这间与夜翼身份不符的可怜小公寓房。破灯，破沙发，破电视，乱七八糟的衣服几天没洗，老天，迪克是怎么从中活下来的。
“我们是过来看电影的，杰森。”迪克关掉客厅灯的开关后对他一边说一边走去，在沙发旁找了个位置拍拍后坐下，盘起两条腿开始摆弄那个电视遥控器，“我好不容易从布鲁斯手里把你借走一晚可不是为了让你找书。不过我一直想问你哪来那么多时间，难道你就没有作业吗？”
“当然有。”被迪克反驳了的杰森感觉很不爽，他也没指望迪克会有什么书，“我作业做完了当然有时间。”
“噢，希望你看书前是真的做完了。”迪克还在拿着那个遥控器正着看看反过来看看，还拿着它在茶几上敲了几下，“我当初做作业基本都很难做完，有时候连做点别的时间都没有。”
“对，对，那是因为你笨……哦操迪克你搞什么！”杰森还没说完脑袋就冷不丁挨了遥控器一下，他用手挡着头愤怒地看着迪克。
“喔唷，手滑。”迪克假装继续捣鼓遥控器，又对着电视按按，屏幕上一直乱七八糟的雪花终于变成了电影的画面，“你看，终于修好了。”他说完还对一旁的杰森得意地笑了。


6.接吻
“我感觉我要去找点水喝了。”
看着大屏幕上一男一女在终于逃出生天后在一片废墟前紧紧相拥，对视，两张脸带着幸存者的希望与狂喜互相扫过对方脸上的每一寸伤痕，杰森闭着眼睛用膝盖想也能知道几秒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受不了这套，即便迪克挑了一部紧张冒险加各种打斗的爱情电影，在杰森的脑子里终究也只是一部爱情电影。他虽然感兴趣自己推出的恋爱理论，只是他感兴趣的只是自己的理论是否正确，所以他对爱情本身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外加今天晚上本应该是一个探讨自己那个差点被忘到九霄云外的恋爱理论的绝佳时机，偏偏迪克对电影实在太过于入迷，自己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从什么部分起问。总而言之，他需要先离开这个地方找杯水喝，或者上个厕所，什么都好，他居然会觉得和迪克一起看这种亲吻场面感到害羞。
“不用麻烦。”迪克一下子扯住杰森的手臂让他坐回沙发，弯下腰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桶爆米花，又跟着变出了两杯可乐。
“你这东西在这里放了多久了？”杰森咂咂舌。屏幕上的情侣还在低声说着什么，两张脸越来越近了。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和迪克说话上。
“今天下午特地买的，不久前才从冰箱里拿出来。可以了吗？”迪克将一杯可乐拿给杰森，看来他为了让今晚看起来更有气氛而搞来了电影院里常用的杯子，还插着根吸管，“拿着，我的手冷死了。”
“我也差点渴死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才给我……”杰森一边嘟囔着一边拿过了其中一杯就往自己嘴里送，嘟噜嘟噜吸了一大半之后这才恢复了正常。他余光撇撇迪克，想看看对方对于画面上即将热吻的男女主人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可迪克却只顾着拿着手里剩余的那杯可乐，一会儿捏着吸管搅搅里面的冰块，一会儿又打开盖子盯了半天，再盖上。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屏幕照耀下，迪克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杰森。”他的语气沉重得仿佛准备宣布一件惨案，“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杰森有点紧张，嘴里还咬着自己的那根吸管。
“你喝了我的可乐。”
配乐响了起来，在无人开口的间隙里显得格外的响亮，电影里的两个主人公终于双唇紧触，互相依偎。画面外，两张脸却突然静止了。咚咚，咚咚，杰森的心跳这个时候又重新开始有了存在感，甚至越来越快，带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胸口。他脑袋一热，举起可乐杯就准备扔在地上。
“别，别！”迪克赶紧把无辜的可乐从杰森手里解救下来，再把另外一杯塞进杰森手里的空位，“这杯才是你的，你放心，我没喝过！”
杰森拿到属于自己的那杯可乐后飞速地缩回手，看过吸管确定没事后半信半疑地打算根据迪克的表情再次确认，却发现他的脸也染上了一种尴尬的，罕见的红色。


7.共枕
时钟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电影换了一部又一部。杰森昏昏欲睡地抱着那杯在那之后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可乐，像个不倒翁似地晃来晃去，向左又向右，隔几秒清醒了又甩甩头挺直腰杆。一旁的迪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偷偷试过把音量调大这样的方式来帮助他清醒一下，结果都无动于衷。
“你要不去睡个觉吧。”迪克关上了电视机。他先帮杰森把湿漉漉的可乐杯子从怀里抽出来，再把爆米花放在一边。打开台灯的一瞬间，杰森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然后有气无力地把脸靠在沙发背上。
“终于结束了？”疲倦让杰森说话的语气变得温顺了不少。
“今晚不看了。”迪克站了起来，发麻的下半身让他走起路也有点晃晃悠悠，“你想在这里睡还是……”
“这里硌得要命。”杰森用手揉揉脖子，直接爬过沙发就朝着迪克的房间走去。迪克跟着他进了房间，看着小一点的身子整个人扑倒在床上，滚了几个圈，便一动不动了。
迪克站在原地，看着杰森疲倦地在自己的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原本也不大的床一下子被海星模样的杰森占得满满当当。同样抵抗不了困意的迪克想办法把杰森的身体移了个位置，抓着毛巾被就侧身睡在杰森的旁边。
“你干什么？出去…”突然多了一个身子靠在自己的旁边，杰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用手推推迪克企图把对方从身边赶走。但迪克个子比他高多了，还是那种一旦睡下来也赖着不走的类型。他的肩膀被杰森推过后微微动了一下，再不厌其烦地靠回来，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发现这么做不是办法的杰森也失去了把迪克赶走的想法，主要是他太累了，光是抬起一只手就得费劲他浑身的力气，既然自己睡的是迪克的床，那就随他的便吧——如果他还是清醒的话，大概会为这个想法狠狠跳起来扇自己几个巴掌，但他已经困得不想去管理脑子了。
“杰森。”迪克说话的时机让杰森以为他能监测到自己的大脑运作。他侧过身，迪克也侧着身。他看见迪克慢慢张开了眼睛，那里很模糊，像他无法看透的深潭，混沌里卷着太多没有被他表现出来的感情，也没有一点困意。他应该多多看看这样的迪克，他应该多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杰森的眼睛快变得只剩一条细细的缝了。他强行张开一点。“有话快说。”
“为什么你那么在乎我过去的恋爱经验？”
“我？”杰森慢慢扯起一边的眉毛，连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的，“我不在乎，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分手……那么容易……结束一段关系……”
迪克没有说话。
“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很奇怪…………你对谁都一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我甚至很难看出来你到底喜欢过什么，因为你看似有按我推测出的理论在进行，但结果总是与我想象的差得远的多。”
“理论？”迪克发现杰森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
“‘见面，上床，激吻，哭着分手’。”杰森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拖沓，“你虽然前者都有，但你分手的速度太快了…………好像你根本没有真正地恋爱过……我很冷，把被子给我。”
迪克把被子抖抖，盖在杰森和自己的身上。他试探着向杰森靠近了一点。他的小弟，他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他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他依然一清二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身影的时候是有多么抗拒和愤怒，但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终于学会释然。他只觉得自己不可思议，打从心底没想过短短的时间里他们能靠得如此之近，一切的发生更似是不切实际的魔法，在他们心底里埋下了一颗细微的种子，使他们变得互相坦诚。
“一个看电影都会害羞的人是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的。”迪克一只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也许我并不能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但有时候表面上的步骤未免是最重要的东西，感情从来不能用公式来衡量…”
“嗯。”迪克还没说完，杰森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哼哼，示意暂时停止说教。他蹬蹬腿，一下子转过身去，留下蜷缩的背影。
迪克叹气，嘴角却绽开了一点止不住的笑。他慢慢靠在杰森的背后。
“……布鲁斯和我说你最近要和他去一趟中东，是吗？”
“对…”杰森的身体动了一下，放弃了挣扎，“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很困了，迪克，拜托。”
“好吧。”迪克偷偷地伸出手，碰碰杰森的腰，确定没有反应后搂住，胸膛贴着他突然变得瘦小的背。他的脸也跟着贴上杰森的脑袋，手埋进他乱却不脏的头发里，一下一下地揉着。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能这样和杰森躺在这里，在月夜里入睡，没有夜巡，没有抢匪，没有呼喊，没有受伤，只是两个因为电影而疲倦的兄弟，不用面对这个年龄里本不应承受过多的事物。
躺在他双臂里的杰森再也一动不动了，他第一次在哥谭市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睡梦里的他也得到了一个同样安稳的吻，落在他额头的那撮发前，来自一名陌生人。


8.分手
“好了。”
迪克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车尾，一脸大功告成地拍拍手，杰森也跟着把自己的背囊扔了过去，看起来却没有那么的兴奋。他和布鲁斯都穿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休闲装，带着自己的行李，看起来真的就像度假一样。趁着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还在检查车子和是否有忘记带的东西时，杰森却跟在迪克的身后，两个人走到了车子一旁。
“我就不跟着你们去机场了。”迪克拍拍杰森的肩膀，“待会儿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抱歉不能送你上飞机啦。”
“无所谓。”杰森别过头，“别指望我能给你带什么特别的纪念品。”
“就算你带沙子回来我也会很开心的，朋友。”迪克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格外灿烂，让杰森从今天早上睁开眼那一刻就出现的烦躁不安更加地明显。大概是因为他有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问迪克问题了，他永远也搞不清楚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了，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那么不高兴？你可是要去中东！”迪克看杰森面色古怪地站在那里，“别搞得这么像布鲁斯，嘿！”迪克又一次拍拍杰森企图唤醒他。“你有点吓到我了。”
杰森拿着自己那副从迪克那里搞来的墨镜，牢牢攥在手里，瞪得韦恩宅门口的石阶梯都要穿个洞一般。
“那你为什么又这么高兴？”他突然开口，不友善的语气硬是逼退了迪克。后者脸上开始有一些东西剥落了，但他还是撑着笑。
“别这样，杰森。”他的手刚伸一半，杰森眼睛里冒出的另外一种颜色让他猝不及防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好像个系统被破坏了的机器人，僵硬的手臂停在半空，又暗暗收回。“别这样。”
他又蹲了下来，顿时杰森又比他高了一点。自始至终杰森的另一只手都插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拳头又把他的口袋撑得鼓鼓的，且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迪克。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更像是害怕太多还没来得及说的话从那里冲出而把它锁起。
“来吧。”他对杰森张开了双臂，语气柔和，“抱一个，就抱一个。”
他动动手臂，到最后杰森也没有一丁点要把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意思，他还是摆着那个表情。迪克只能自己慢慢地挪过去，对着杰森一点一点靠近，再小心翼翼地把手绕到他的背部。他搂着他，下巴抵在杰森的肩，力度却只停留于轻轻一碰的程度。他很快又与杰森拉开距离，再一次对视时，后者颜色相似的眼睛被削去了愤怒与尖锐，他们互相探索彼此深处的感情。
“不为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放松，好吗？”见杰森冷静不少后迪克再一次又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看着是那么的熟悉，杰森觉得自己看过很多次，也许在迪克和他的女朋友们分手时。一股奇怪的波浪开始推着他，在送他离去。
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迪克，我感觉我们就要分开了。
汽车发动时发出的马达声猝不及防的响起。迪克和杰森双双扭头，阿尔弗雷德已经和布鲁斯坐在车里等待了。迪克赶紧站起来，推着杰森的肩膀来到车前，打开车门也把他赶了进去，让杰森感觉自己像那被晃荡的船，一下子就不设防地上了滩。
他透过玻璃窗看着看着迪克的身影，却发现对方说的话都被玻璃窗屏蔽成了一幕默剧。他着急地打开窗，车子却越来越远，任凭他看着早晨的阳光里，一个人影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变得越来越小，重复着挥手的动作。
不知怎么着，杰森突然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9.惦念
这是一场没有哭哭啼啼的分手。甚至很冷静，也很迟。
阴郁的天空翻着乌云凝成的巨浪，与湿透的空气和草坪一样只会令气氛更加压抑。树在雨水里浸得枯槁且脆弱，远方的韦恩宅在雷鸣中闪烁不安。
三把黑色的伞围着三尊石碑绽开，中央的两尊大石碑早已被雨水和风霜拍打得出现了凹痕，只有那个崭新的天使石像依然坚守在最小的石碑上方，交叉双手为躺在这里的这个过早逝去的灵魂而垂着眼睛祈祷，即便是风雨交加的时刻也无动于衷，坚硬的石翅膀张开依然。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碑上用刀尖刻成的一行字上，积累又滑下，“杰森•托德”，别无其他。
迪克把手里的那束用纸包着的白色的百合花捧了一会儿，可碰了半天也没能让它变得稍稍温热一些。于是他走过去，终于走近了那尊石像，流满了雨水的天使的面庞像是在哭泣。他弯腰把手里的花束放置在石碑的正前方，失去了荫蔽的花瓣顿时失去了原来的模样，绑着的丝带粘在肮脏的泥泞与砖块里没了光泽。
“理查德少爷，我们回去吧。”阿尔弗雷德对迪克说。
“我想再看看。”迪克握着伞把。一旁的布鲁斯也盯着石像，即便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杰森的墓碑，但每一次前来对于他来说也都是沉重的。
那次中东之旅早已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同时期迪克也迎来了自己最为繁忙的时候。他总会责怪自己没办法抽出来时间在杰森回来后第一时间看望它。现在他终于有了，只是从沙漠的深处里只回来了阴沉不定的布鲁斯一个人。杰森在哪？他害怕地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直到阿尔弗雷德领着他来到墓园里，他的眼睛看见那行名字后，他突然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一切的担忧与猜测尘埃落定。

杰森确实是死了。

他伤痕累累地躺倒在棺材里，在没有他的葬礼里被埋进地下，永远地闭着眼。

迪克有许多想要说的，他知道杰森也一定是，只是他不能再听见，也不会有机会对着他脱口而出，更没有办法说出那句准备已久的“欢迎回家”。他的肉体长眠于庄园的故土之下，灵魂却永远随着爆炸后的烟雾一起吹散在风沙里，他变得孤独，再也没有归宿。
迪克终于绕好围巾，跟着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一起回到了庄园。壁炉的火光降低了外围的低温，晚饭过后，他没有立刻赶着骑车回家，而是偷偷上了杰森的房间。
自这个房间的主人不会再出现以后，一切都被收拾的得整整齐齐。所有的衣物被分类打包，叠好，放进一个个的箱子里。他的桌子和书柜也被清空，于是迪克根据标签找到了一个大箱子并搬到地上打开，里面所有杰森读完的，正在读的，还没读的书也安静地躺着，和过去的记忆一起等待时间将它们风化。迪克的指尖扫过书脊，里面夹着一本没有印有任何名字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手把它扒出来，才发现那是一本古书模样的笔记本，明显是特意被夹在里面为了不被发现。
迪克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打开看看。他跪在床前柔软的地毯上，侧着身子坐下，随机翻开一页后开始阅读，里面公整的字迹让他也不禁感叹。
“12月3日。迪克有了新女朋友。”
如此简短的话让迪克感觉摸不着头脑。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意涌上他的大脑，但逼不得已又只能吊着半边的嘴角而不让声音发出来。
“2月2日。迪克分手了，但他看起来完全不伤心。好像也不怎么在乎。我觉得是时候问问他了，毕竟布鲁斯不太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迪克继续翻。
“2月5日。我今天问过迪克关于女朋友的事情了，他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过多的细节。不过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
“2月17日。迪克这次终于愿意说了，但说一半居然被他赶去睡觉，我改天一定要找他讨回我的啤酒。”
杰森在客厅因为喝热牛奶被烫到而滚来滚去的样子浮现在迪克的脑海。他赶紧翻到下一页继续看。
“2月21日。我说了一些不是很好的话。后来迪克告诉我他真的生气了，我和他道了歉。真不敢相信我这么做了，迪克居然也原谅我了。说实话，我很高兴。”
迪克的手指停留在“道歉”这个字眼上。他深吸了一口气。
“2月22日。什么时候迪克能改改和我说话的时候靠太近的毛病，搞我总是想着离他远点，天。”
“2月23日。一切都好像不同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莫名其妙地期待迪克来庄园探望我们。大概因为我最近累了点想找个人说话。”
“2月24日。我怀疑我是不舒服，或者是我吃了什么奇怪的药，我居然会因为迪克盯着我看而…呃，我希望他没有注意到。”
“2月25日。他没有来。这应该是很正常的，毕竟迪克一般也只是偶尔来吃顿饭，和布鲁斯报告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无聊。顺带一提，这段时间他来找我的次数多了，是不是他也发现了什么。”
“2月26日。我猜想迪克其实是个好人，虽然他有时候非常臭屁，可他是个烂好人。只是我不是很喜欢他在我说难听的话之后还得笑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惨得要命。”
………………
“3月12日。我想我开始喜欢迪克这个人了。”
迪克翻书页的手定格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我怀疑迪克也有这个想法，虽然很可笑，他好像真的也有，只是他从来不表露。”
“3月14日。我的确感觉到我和迪克在一起比原来都要高兴得多。只是一切的发生都太突然，我没有办法形容。我觉得这不是恋爱，因为我和迪克还没有任何的发展，迄今为止，没有什么是和我的理论符合的，太奇怪了。这是不是这样就不算了呢？”
“3月18日。迪克大概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3月20日。布鲁斯告诉我，那个出现在中东救援站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遇到她，也许我能和她打个招呼，我能问她所有我想要知道的一切。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就能出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把这一切告诉迪克。”
“3月23日，迪克约了我明天去他家看电影，估计是要过宿了。应该可以找个机会告诉他，还能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4月13日。行李已经收拾好，明天就能出发了。大概真的是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了，也许我和他的第二步永远不会出现，哈。他应该感到高兴得要命。”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在那之后便是成片的空白，一直延伸的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象征着杰森人生里本来拥有的，无限的可能性也因此而终结。迪克将手里的日记本合上，缩起腿放把它在自己的膝盖与脑袋之间，沉默地靠在上面。

窗外的暴雨依然下着。


0.重逢
迪克总会想，自己一定是个爱情上的白痴。
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对所有人都照顾周全，就算自己再怎么试着对每个人表现善意，但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对情感实际完全不懂经营的白痴的这个事实。他其实什么也不会，更不知道怎么与人维持长久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分清楚爱情与友情的距离。他把它们都混杂在一起，令所有的人都困惑，甚至他还因此被不少人骂过。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交过的每一个前任，到底是因为朋友间的过于信任还是想要成为恋人而发展起来的。他曾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她们的，但是每一次，他永远是被结束关系的那一个，而且她们的理由都是不约而同的：你把友谊错当成了爱情；那不是我想要的，迪克，你没意识清楚你对爱情的真正定义；虽然和你在一起很高兴，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这份感情并不是真正的恋爱，我看得出来。等等。好在他遇到的每一个女孩都是聪明且富有耐心的，再加上他道歉的态度也不错，自然也极少树敌，这大概就是别人所好奇的全部真相，只是从来只有极少数的人真正了解。
那他对爱情的真正定义又是什么呢？他也没有什么理论，什么可以衡量的标准，只知道曾经有人令他心动过，想要等候他的出现，只是很久以前。
迪克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揉揉眼睛，警局里的钟显示的是11点半，是时候换班了。他站起来，拿起衣架上挂着的笨重外套，套在上面，收音机里依然播放着最近大闹哥谭的红头罩的消息。

那可真是个好家伙，迪克这几个月几乎都在处理和他有关的各种事情：把毒贩搞得团团转，炸毁黑心工厂，抢夺地盘，像一匹可怕的黑羊逃离了所有的守则与界限并将其破坏，除了他在新闻里必须被称作不法分子以外，迪克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挺特别的。当然了，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想法，如果他能不那么残忍，或者对峙的时候不那么表现奇怪，说一些半懂不懂的话。不可否认，迪克和他在一起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他们见过，甚至非常亲近过，甚至他的心底里知道他的名字，但因为太过荒谬而被不断否定。
迪克对前来的同事挥挥手告别，说了一句新年快乐，便裹紧了衣服顺便带走了前台人员带来的一小盒蛋糕打算拿回去做夜宵。他出了警局大门来到了街道，不出意料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大概早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与家人团聚，或者都聚集在哪个广场里共同倒数，等待新年的钟声响起。此时此刻的迪克也因为没吃晚饭而饿得厉害，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想，便径直向自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雪地留下的一串脚印在路灯的照耀下变成浅淡的橙色，一直来到了公寓楼的门口。

他上了楼，兜兜拐拐来到了楼道。灯随着脚步声而亮了起来，可同时也照亮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黑夹克外套，红色的套头衫恰好遮住脸，正歪着脑袋靠在自己的家门口。迪克看过去，那人脚步带来的雪融化成了积水，暗示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迪克放慢脚步，慢慢朝着人影的方向往前。他理不应如此鲁莽，甚至没有核实对方的身份便靠近，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员绝不会这么做。他只是觉得这个陌生男人带给他的感觉，和此时的气氛，让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开口说话。
直到他离男人越来越近，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比自己体格强壮不少的男人，尽管都被掩盖在那些平凡的衣服下面。如果他突然发起疯来，像个瘾君子一样掐住迪克的脖子，迪克也许很难有把握从那里安全脱身。他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对方却抬起头，一撮瞩目的白色头发在额前。

“你终于回来了。”他抱着手臂看着迪克，正过身子，“开门吧，我要冷死了。”
“……”迪克看着这张不可思议的脸，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一切，都是迪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只是它们变得比原来还要老成，还有许多打斗和岁月风霜刻下的痕迹。那个男孩长大了，变得更为锋利，浑身上下无处不带着棱角，却在此时此刻用着平淡的语气和他说话，仿佛过去的五年都只是一夜梦魇，迪克陪伴了他成长，并像以往一样约定俗成地在让他来自己家门口等待着一起过年。
杰森。
“嘿。”杰森被迪克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只能选择把两只冰冷的手塞进衣服口袋。迪克还是那样呆呆的，然后下一秒，他把手里的蛋糕摔在了地上，纸盒子一下落在了那一点点积雪和水之中。
他满头雪花地用那两只被大衣裹厚的手臂绕住杰森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冻得通红的手扒开杰森的兜帽就插进杰森脑袋的头发一通乱揉。冰冷的掌心让杰森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但无论他怎么也甩不掉，迪克好像铁了心要一直这样抱着他，成了个孩子，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玩具永不放开，他只能认命地插着口袋弯着腰。

两个男人以一种愚蠢得不能更愚蠢的姿势抱着。漫长的相拥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解释，也没有任何询问，一切在这个瞬间都不言而喻。
“欢迎回家。”
迪克终于想起了他一直以来都想说的那句话，他张开口，白色的雾气飘散，四周开始变得温热。在远处的高楼广场之间，一簇烟花上升到空中绽放。霎时间，它们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他们各自的脑海，感情不再不甚清晰，他们拥有着同样的心跳与同样的感受，在塔楼的钟声敲响时明白自我。

许久过后，迪克终于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嗓音说着。
“你还记得你的恋爱理论吗。”他靠在杰森的肩，字字句句带着鼻音，“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从来不符合你所说的了。因为我以前根本就没有搞清楚什么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恋爱。现在我有头绪了。”
“我知道。但我觉得理论也需要再改一改了。”杰森终于舍得伸出自己的手也拥抱着迪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勾起嘴角，“应该改成‘见面，离别，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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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等，说不定接吻和上床日后补上也不错。杰森想。

END